从第一次见到严晓生时,看出他的局促,然后略加猜测,到现在逐一得到验证,结果显而易见。
云安的心里掀起些波澜。
里面的他呢,是平静的接受,还是挣扎地想要逃出?
待他出来的时候,夜幕已悄然降临。
云安沉浸在自我思想的牢笼里,视外世于枉然,等门被打开时的风拍到了脸上,才骤然清醒。
医生跟在严晓生身后,说着些叮嘱的话,
“不要喝酒,少吃安眠药,会有抗药性,定期检查,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找个人说说话......”
严晓生跟在身后,应声回答。
陶斯年又哪不知道这人又是在敷衍。
云安闻言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严晓生的眼眸。
里面浸着一股子悲凉,周身微凉。
他一时没有做出反应,双方陷入一片沉默。
陶医生看了两人一眼,站在旁边不说话。
云安迅速移开视线,站起身来,抢先开口:“云安,转专业的那个。”
旁边的医生抢先回话,“哦~你是他的——朋友?”他指指旁边沉默寡言严晓生,又看了看云安。
严晓生的眸子在云安不可见之处颤了颤,瞳光闪烁。
倒也没反驳。
陶医生走后,严晓生才问道云安为何来这儿。
云安满口敷衍,想着搪塞过去,“路过。”
他显然不信,闻言转身就走。
“哎!”云安抢先一步,抓住他一边的袖子,快言道:“嗓子有点不舒服,来医院看病,正好看见您。”
严晓生转过头来,看着被云安抓住的一只手,慢慢地抽出来,然后不急不缓地回答了一句“哦”,又冷漠地走开。
云安被他的反应激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
云安与他隔着老远,好不容易在人群里找到他突兀的脑袋,挤过人流,走到他旁边,这才稍稍喘了口气。
两人走在一条满是银杏树的路上,黄澄澄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风一吹,金黄的扇叶便颤着身子挣脱枝丫,打着旋儿地飘落下来,落在泥土里。
云安抬头望向天空,一轮明月高悬。
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严老师,您生病了吗?”
严晓生没有说话,双手揣在兜里,沉默地走着。
他们并肩走过无涯的银杏路,直到转角处。
屋檐盖住月光,照不亮他的眼眸。
此时,路灯也不亮。
云安的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
“嗯。”
此话一出,震惊和遗憾萦绕在云安心头。
“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您是什么病吗?...我,我没有要打扰您的意思。”
云安抢先两步,站在他的面前,两手放在身前摇晃,视线透过他的双眸,却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y症。”他停下来,偏头不看她,声音中略带紧张,紧接着又补充说道:“可以不用唤我您。”
自打第一次破冰从他口中撬出话来后,他倒也显得没那么难说话了,反而愈发的内敛,或者说,像现在这样,显得有些…羞涩!
夜里没有光,月亮跟着一起走。
风乍起,卷起一地的落叶,在暗夜里发出沙沙声。
穿过金黄的银杏路,脚下踩着层层叠叠的扇叶,嗞嗞作响,像是长颈鹿啃食树叶的声音。
驻足在老街的尽头,前面是高耸的楼房。
云安站在他身侧,鼓起勇气开口,加上了他的微信。
风轻云淡,月朗星疏,这种时候,最是让人胡思乱想的时候。
云安抱着手机躺在沙发上,看着朋友圈的灰色横线,不禁有些泄愤,说好的朋友呢?
“滴!”
夜深人静,聊天窗口突然弹出的
“作业提醒”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笼。
大学生也逃不过挑灯夜战啊!
......
几天后的清早,朝阳似火,彩霞横飞。
云安踏着轻快的步子,兴致勃勃走下楼,看见不远处靠在车前等待的严晓生,内心满是雀跃。
【我是一只小小小鸟,今晚我就要远航~】
巧得很,这俩人住一个小区,他没住教师分配的住宿楼,云安也没住学生宿舍。
云安在要完微信的第二天就强行轰炸了了严晓生的朋友圈,将他寥寥无几的信息逐一点赞评论,结果发现这人还有个爱钓鱼的爱好。
好吧,虽然有点不符合年龄,但云安也认了,这可比在酒吧遇到严晓生接受度高多了。
于是她给自己也编了个爱钓鱼幌子,这才有了与他一游的机会。
为了这一天,属实来之不易啊!
云安微微踮脚,挥手向他打招呼。
严晓生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工具放到后备箱。
云安乘机坐上副驾,“晕车!”
颇有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严晓生没说什么,一路行驶到浣花溪,寻了个洄水湾的地方,此地正是钓鱼的好位置。
云安有模有样地支起小板凳坐在上面,脚边放着饵料和小桶,一手撑着鱼竿。
此时正值十月仲秋,气候宜人,也是钓鱼的好时候。
可是本该上钩的鱼,却在每每夺取完食物后便溜之大吉。
望着池面微微泛起的圈圈涟漪,云安心情由惊喜到失落,用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搓着杂草。
严晓生没戳破她的小心思,宽慰着她,“耐心些,先遛鱼,别死拉硬拽的。”
他的声音温和有力,抚平云安心底的烦躁。
“嗯...”云安有气无力得回应。
接连几日,她的脑海里总是时不时的闪过他独处时纠结的样子,
和周围人相处疏离却又茫然无措的样子
以及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传授知识的样子...
这些一面证实了他的病况,却又始终让人无法相信。
我们始终无法切身体会他人,所以总觉得那样的标签不应该放到这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身上,可现实总让人失望。
脑子一热,云安突然蹦出一句话,来不及阻止,便脱口而出:
“严老师,你有些时候也不像有y症的样子啊,就像现在。”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严晓生侧头看她。
“嗯….郁郁寡欢的样子?”
“也不能总这样吧。”
“说的也对。”她没有新手保护,也钓不上鱼,只好和他找话。
“哦,对了!严老师,你吃饭了吗?”云安看看了无收获的鱼箱,又偏头去看他。
“吃了。”
话音未落,他的肚子便传来一阵“咕咕”声。
云安眼眸一转,不等他回话边起身跑开,“我去买早餐!”
看着周围的流水,岸边的沙砾和人一般高的水草,云安四处看了看,感觉这里应该没什么卖东西的地方,于是转身去了公交站台。
此处是刚开发的公园,人烟稀少,往前走就是公交站台,云安正好在路边看到了几排列整齐的共享单车,扫码骑走。
她骑着车向公园外行驶,转过几个弯,总算看见一条人多的街道。
路边支起的帐篷,冒着滚烫的浓烟。
云安推车走到了一家支起彩虹帐篷的早餐店,要了一份豆浆和鸡蛋灌饼。
又有去咖啡店点了一杯热的燕麦拿铁和牛角包。
她提着早餐回去,路过看见一群带着黄色小帽的孩子,手牵手排成一列走斑马线,像是一群可爱的鸭子。
阳光洗礼过后,云安心情不错,怀着愉悦的心情站到了严晓生身后。
她将两份早餐举过他的头顶,放在了他面前。
“选一个!”云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严晓生拿走了拿铁那份。
“喜欢咖啡?还是回来吃不惯?Ne?”云安坐下来撩傥他。
一声哼笑随之从他口中吐出来。
云安惊奇听见了他的笑声,侧过脸看着他。
他的眼眸里盛着远处的河水和飘荡的芦苇,微风鼓起,云卷云舒。
湖面好像也因此惊起一滩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