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荒山城外,斜阳古道。眼看日薄西山城门将闭,在往日这时城门口已经没人了,可是今天这时城门边却还满是人。这些人有的拿着水壶,有的拿着衣服,有的打着遮阳伞,还有的拿着各种吃食,都坐在路边满脸的喜气洋洋却并不进城。
有进城的路人好奇的向旁人问道:”这时候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他们是在等人?”那人骄傲的回答道:“兄台听你说话不是本地人吧,这不怪你。你不知道啊,七年之前这赤荒城出了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城中有两家孩子同时被仙山来的神仙选中带到仙山深处去修炼。现在七年期满,那王家的孩子修炼已有小成,仙长特地允许他回家省亲。眼看这赤荒城就要出仙人了,王家就要光宗耀祖,他们能不高兴么?”
“哦,居然有这等事?恭喜老兄贺喜老兄啊。难怪……”路人好奇的问道,“那另一家呢?”
“哦~你说另外一家啊。哈哈哈!另外一家说起来就真是丢死人了,他们自己都没脸说。”不说还好说起另外一家,那本地人满脸的痛惜,“那另一家乃是和王家在本城齐名的大族,七年期送孩子去了仙山以后杳无音讯本来还以为定是去仙山随仙师修炼去了。哪知道一打听这七年期满那王家的孩子小有所成,而这杨家的孩子却不知道偷懒犯了什么错早就被师门赶了出来,白白浪费了七年的光阴。据说那杨家的孩子也是在这几日回城省亲,只是你说这杨家怎么好意思提呢?哎~”说着这人一个苦笑,摇头晃脑地走了。
“来了,来了,来了!王少爷回来了!”没过多久城门口突然有人叫嚷了起来。
“在哪里,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让一让,让一让,给我一个位置!”
“别挤,别挤,我看不到了!”那人这一口嚷的,顿时城门口无数人头涌动,除了本来王家的人以外,原来进城门的也不进了,所有人都争着目睹王家少爷的风采。
“我怎么看不到,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看什么看,在天上呢!”
只见天上飞来一片祥云,祥云之上有一白衣少年,衣抉飘飘,腰挎宝剑,说不出的风流潇洒。正是王家的少爷按落云头往城门而来。
“这真的是神仙啊!王家要出活神仙啦!”“这真是仙人风采!”“恭喜王老爷,贺喜王老爷!”那些路人哪里知道神仙到底是怎么样的,看见王家少爷如此做派都以为看到了活神仙,甚至有的当场磕拜起来。
“哈哈哈,真的是我儿回来啦!“这是王家老爷得意的狂笑声,“发钱!打赏!谁说一句恭喜都有赏钱,重重有赏!哈哈哈,我儿回来啦,哈哈哈,我儿是仙人啦!”
王家的那些家丁大把大把的撒钱,围着王老爷道喜的恭贺声更加卖力响亮。那些敲锣打鼓的家丁玩命的把锣鼓敲得震天响,在无数道贺声之中王家父子被人群簇拥着进城去了,只留下满地的碎屑还有更加垂头丧气的两个杨家家仆。
“哇,那就是王家少爷啊,真的是仙人气派。福老你说……我们家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杨家管家杨福望了望已经灰暗的天色,城门卒开始关闭城门了。他厌恶的向地上啐了一口痰,挥挥手示意大家转身往城里走,心中不免想到:自己接了这任务还真是晦气。人家王家少爷得意洋洋,喜气冲天,而我们家的少爷估计根本没那回家的脸吧。
城外青羊湖边,望城楼上
“拔剑跃马摧鬼域,决携云阳浮浪歌。停著置酒江湖醉,梦留天山人独回。”此时赤荒城外的羊城楼上正有人凭栏而立,饮酒作歌。这玄衣少年和王云飞相仿年纪,剑眉星眸气度飞扬,嘴角轻轻弯起带着一丝淡然自若的微笑,可是细看眼角又隐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心事。
“好!好诗,真是好诗!”这少年诗才出口,边上就有人大声叫好。只见这叫好之人人长的燕额熊腰,发须纠结乱如狂草,一身的炭黑整一个黑熊精的模样。更腰悬两柄巨斧,自他进门以后店家越看越觉得他的脸长得像城门口张贴着的哪一张通缉画像,只是不知道他是犯了杀人还是打了劫。反正掌柜的已经被吓得躲在柜子后面不敢露面,只命店小二尽快把他们要的东西都送上去,好让他吃的酒足饭饱之后早点走。可惜事不随人愿,上等的十斤整十斤整的牛肉和上等的十年陈的好酒如流水一般的送上去,都被他一卷而净。而且从早上迟到迟暮,三人还停留在店里大有把这小店吃空的架势。
“酒呢,肉呢?我要的东西怎么还不上来?难道想要饿死老子!再不快点仔细我拆了你们这家黑店,再放一把火把这破店烧个干净!”
听见那黑熊精般的大汉又用他蒲扇大的巴掌把桌子拍的震天响,好半天才见一个店小二战战兢兢的端着半盘子牛肉上来,只听他磕磕巴巴哭丧着脸说道:“大……大王,店里实在是没东西了呀。而且俺们做的是小本生意,您看您老都快从早上吃到傍晚了,这帐是不是先结一结?”
黑熊大汉一把抓过盘里的牛肉胡乱嚼了两口,“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张口大骂:“呸!这是什么腌渣的酸肉!又老又涩,你们这家黑店就用这种东西招待你家爷爷,仔细你是怕你家爷爷没钱?”
说着只见这汉子伸手一摸从腰间的包裹里面随便拿出一块东西就朝店小二的头上砸去,“啊哟!”这东西又大又沉,砸的店小二几乎跌了一个跟斗,不过那店小二顾不上疼,瞪大了眼睛急忙俯首去捡。他这是看清楚了,那黑熊大汉砸出的东西亮晃晃金灿灿是好大的一块金饼!
“爷,您稍等,您要的酒菜马上就来!”这次不等大汉再发话,这店小二一溜烟的就拿着金饼下楼去了。
“掌柜的,掌柜的您看,这好大的一块饼子!他真的是个山大王,刚才他一拉开袋子我看见了里面金晃晃满满的一袋金子,起码有四五百两那么多呢!”店小二把那金饼递上,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掌柜的,我们是不是报个官?”
那掌柜掂了掂分量,把饼放进嘴里狠狠的一口咬下去,看看那清晰可见的牙印,他细眯的眼睛顿时放出精光来,以他掌柜多年的经验这饼绝对是十成的千足金。他一低头伸手给店小二的脑袋那么来了一下:“报官,报什么官!还愣在那里干嘛?客人还等在那里呢!”
只见这掌柜的仰头就对楼上叫到:“楼上的爷您稍等,快!刚宰杀的上好牛肉,十年陈的陈年老酒,不,给我去老窖里拿三十年陈的。还有刚打上来的那两尾鲜鱼,各色新鲜的瓜果时蔬,秘制的烤鸭烧鸡……快,快都给我端上去啊!”
黑熊大汉一边拎着酒坛作牛饮,一边又狠狠地拿手拍了桌子一下,震得桌上的杯碗盏盘齐齐的一跳,开口赞道:“兄弟,哥我佩服你,我们兄弟三个就你文武全才,那个叫出能做啥,入能做啥。不像你二哥这酸才整天作这书生打扮,其实满肚子的坏水一点学问都没有。哈哈哈!”
“那叫出将入相。”书生翻了翻白眼。桌子上除了那玄衣少年和黑熊大汉以外,还有另一人手摇画扇做书生打扮,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虽然被大汉揶揄却一点懊恼的神色也没有。只听他对大汉压了压手,对少年说道:“好兄弟,虽然愚兄不会作诗,不过也不像大哥说的那样胸无点墨。听贤弟刚才诗中的意思,可是还对你被逐出师门一事有所介怀啊?如果是这样,那真是愚兄等连累了贤弟啊。”
不等这书生把话说完,少年打断道:“兄长那里话,这事乃是我自己闯的祸,怪不得兄长。”
“哎!”黑大汉在傍听得不耐烦,伸手又把桌子拍的震天响,“什么怪你怪我,听得我耳朵发酸。凭三弟的本事这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偏偏那些个臭道士那么多规矩,这不行那也不行,要我说这事刚好,三弟不如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来我那山寨!天也不管着地也不管着,你我兄弟大秤分金大块吃肉自由自在,要是看谁不顺眼那就杀了他全家!岂不快哉!”
黑熊大汉说到痛快处更把桌子狠狠得一拍,那碗筷碟子都是齐齐的一跳。那店小二刚端着盘子送上来,听见这话吓得双腿都是一软:完了,这还真的是个山大王啊。
却听那书生制止道:“大哥此言差矣,你那山寨天不管地不管,地处偏避简直人兽不至鸟不拉屎,整个山寨左右不过两百号人。贤弟何不来我处?我圣门信奉者众多,诸侯各国更是把我圣门中人奉为上宾贵客,供奉的子女财帛多不胜数。若贤弟来我圣门左右圣使,长老护法随你自选。若贤弟想要修炼,我圣门之中大道法门不知凡几,成仙得道的大能之士更多不胜数,凭贤弟的资质还不是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到时候把我圣门三门九派七十二家的绝技全都融会贯通岂不妙哉?”
杨玄业苦笑一下,歉然道:“多谢二位兄长美意了,只是我师尊只是限令我不得自回山门,却没有说不许我重回山门。也许有朝一日师尊回心转意重新接纳我也未可知。”
听了杨玄业的话,黑熊大王和书生两人面面相觑。杨玄业四年前被师门驱逐下山之时,他师父命他一、不准再回山门。二、不准提起师门的名字。三、闯了祸自己解决,不准找师门帮忙。都这样了还不叫被逐出门,那什么叫逐出山门?他们和杨玄业结识日久,本来以为他对师门的执念早就应该放下了。不料这么久过去了,杨玄业居然还念念不忘。
“前面山城便是我家乡了。二位兄长不如就到我家中盘恒几日,让小弟一尽地主之谊啊。”
黑熊大汉和书生相视一眼,笑道:“贤弟,你我三人结拜为兄弟,本来你家长辈既是我家长辈。我等没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只是这次来得匆忙实在是不曾带了有礼物在身上,如此上门拜见长辈实在是欠了有礼数。贤弟还是先行回家,不日我兄弟二人必定带好礼物再来上门拜见。”
听了这话杨玄业不禁一愣,这两位兄长自和他相识已久,乃是最不拘礼节之人,怎么今天突然在意起这些来了?自己近日来近乡情怯也没有在意他们的神情有什么异常,只是说道:“两位兄长,小弟岂是在意俗礼之人。”
那黑熊大汉和书生却哈哈一笑,拱手道:“贤弟请了,今日一别,不日你我兄弟必可再聚。”说完哈哈大笑声中就这么一拂衣袖,也不给杨玄业留人的机会就这么化作两道遁光穿楼而出直上云霄而去,只让杨玄业留之不及望着两位兄长潇洒无比的背影怔怔出神。
却说那两道遁光,一去不知道几十万里。云督国的国都紫乐城,皇宫格局大小与中土的一般无二,飞檐斗拱,富丽辉煌,云气万千。这时一道金色的遁光落入皇宫之中,正是那书生却见他身体一晃,变作一个身高八尺,头戴紫金冲天冠,身披金光鳞猬甲,英姿勃发,威风凛凛的武将。
只见他在皇宫里傍若无人的昂首阔步长驱直入,见到他的宫娥奴仆无不拜倒,口称:“二皇子!”而他对这些拜倒在地的仆役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只找准了一座精巧美丽的宫殿直推而入,宫殿里一个娇美明艳的宫姬正在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见到他进来,立即高兴地扑上来:“二皇兄,你上次说要带一个非常有趣的人来见我,那个人在哪里?”
“额……这个么,他这次没来,皇兄下次一定给你把他带来好么?”本来书生化作皇子后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威武霸气,这时听到女孩的话一愣,脸上不禁露出的尴尬的神色,语气有点支吾的搪塞道。
“哇,皇兄你说话不算话!你还说那个人如何如何厉害,比皇兄你还厉害十倍,我才不信这世界上哪还会有人比皇兄你更厉害。”
皇子显是对妹妹宠溺非常,对她的撒娇显得有些束手无策,尴尬无比的说道:“你皇兄几时诳骗过你?我那兄弟深不可测,本领通天,只是他近日有事我不方便开口邀请而已,等过上几日赶上得便的时候我一定去把他邀来,让小妹你见一见我北国以外的英雄人物。”
“又要过几日?过几日,过几日,过的我都忘记有几日了。这皇宫皇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不自在。偏偏我就要呆在宫里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烦也烦死了。”
对妹子的胡搅蛮缠,二皇子也是头痛得很,可是谁叫自己对她宠溺太过,根本没有什么办法。
只见宫姬漂亮的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几次,突然一亮,惊喜的大叫道:”有了!我有一个好主意!”只听她一字一句得意洋洋的说道:“既然他有事来不了,那不如皇兄你带我去见他。整天待在这个笼子里面,待得腻也腻死了,正好可以出去玩一下。啊呀,我真是太聪敏啦!”
“啊?”二皇子听了她的话顿时傻眼,这算得上什么好主意?他断然拒绝道:“这怎么行,不说别的乐姬那个死贱人又要说三道四了!”
“哇!死皇兄你居然这么说我的母妃!不管啦,不管啦。皇兄你本事这么大一定有办法的,这次一定要带我去外面玩!”
“这……这……”
却说另一道遁光直行向北,越过云督国,越过崇山峻岭,越过整片北域国,甚至越过冰原,几乎一直到达北境的尽头!只见一座冰山拔地而起那山势无穷无尽,高不知几十万仞,仿佛要刺穿苍穹,长不知绵延几千万里,仿佛覆盖了整片大地。这就是天穹山,天圣山又名昆祖,它上连天阙,下通地窍,东接伯海,西联太渊。乃是天山所有山岳的起源,天上地下地脉总督之所在。在这里天地仿佛冻结,一切都是素白,人迹渺茫飞鸟不至,神圣而又纯洁,安详而宁静。这时一道黑色的遁光一闪而过,落入天圣山消失不见。
只见在这一片素白的天圣山中现在却有一道细长扭曲的黑色裂缝,就好像在一位纯洁的素女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伤疤刺目无比。越进入这道裂缝才发现下面深不可测,别有洞天从内部的裂缝看去,崖壁四周坳黑方锐,怪石崚峋,而悬崖峭壁之上有许多一条条人工开凿出来的栈道和一个个矿洞,无数看起来细小如蝼蚁般的矿工在这些栈道和矿洞里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这条裂缝比起整座昆祖山确实是不值一提。但这条裂缝本身其实巨大无比,里面足以容下数十万人进行藏身,越往下越是宽阔,在底部更有炙热的火光冲上来。
那遁光一直往底部落去,在裂缝的最深处早就有个黑衣巫师等在那里,一见到他立即拜倒:“参见大王!”这黑衣巫师的声音说不错的沙哑诡异,就如鬼哭狼嚎极为难听。
这道黑色遁光正是杨玄业的大哥,不过他的样子没变,身体却是变得更加魁梧雄壮,头戴一顶巨大的绮角战盔,身披玄铁战甲,仿佛一尊来自地狱的魔神,威猛无匹,气象森严。只见他面沉如水,看不清喜怒,声音深沉的问道:“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禀告大王,十分顺利!这地脉里的矿石精铁无穷无尽,根本不用担心穷竭。我们又抽取地脉极深之处的温度最高的地心之火来熔炼矿石锻造兵器,打造出来的兵器锋利异常堪称精兵,一把抵得上一百把普通的兵器。如今我们打造出来的兵器已经足够十万精兵之用。”这黑衣巫师得意洋洋的说道。
听了黑衣巫师的话,大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那么那边的进展如何?”
在这天圣山开凿出如此巨大的矿坑,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已经是难以计算,打造出来的兵器数目如此巨大显然所图非小。
只听黑衣巫师恭敬的禀告道:“禀告大王,地库的开启十分顺利。七件神兵已见其三,剩下的四件相信也马上就会成为大王的囊中之物了。”
两人说着向裂缝深处走去。天圣山外面纯洁素白,一片冰寒,可是在它里面四处都是坳黑的山岩,岩缝里暗红色地火和地下翻滚的岩浆仿佛随时都要喷涌而出。他们根本就是在岩浆火池上行走,只有脚底下胡乱拼凑起来的几块坳黑的岩石依稀可以当做是一条路。不过大王和黑衣两人却是一点也不受影响,毫不在意的向前信步前进。
在岩浆火池的尽头,是一扇被人不知道什么样的巨力强行破开的大门,一块石匾被随意的遗弃在一边,上面用古篆写着两个字“地府”!进入门内是一条极为宽阔巨大的石洞,扭曲深邃也不知道通往哪里,里面随处可见散落在地上和断折在洞壁上的兵器,还有破败的盔甲和锐利的划痕,而且越往深处断折的兵器和战划痕的痕迹就越多。可见这里当初易主的时候原来的所有者的抵抗有多激烈。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畜生!”
“卑鄙无耻的小人!只会玩背后偷袭!有本事放你家爷爷出来!”
一进石洞两人就听见石洞深处隐隐传来的怒骂声,而且越是深入骂声就越是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