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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应该怎样做。”王天纵语气仍是淡淡的,不紧,不慢。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过周围的血甲军甲士一眼,包括他的胞弟王天横。他的眼中,只看得到白世雄。
“我恨这样的语气!你总以为能掌控一切,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什么都掌控不了!”王天横心里疯狂咆哮。可是他眼中有崇拜、有敬服、有羞惭,却惟独没有愤恨。不是不想,是不敢。从小就不敢。
“你可以不为你自己想,不为白家想。但你可以不为你儿子想吗?”
王天纵的声音依然如此平静,平静得像是耐心等待猎物入网的猎人。
这平静的话语,却仿佛一柄尖刀,直直的刺入白世雄的心防。
白世雄本已沸腾的战意慢慢平复下来,他紧握着拳头,神色挣扎。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风拂过远处的树木,纠缠着树叶、发出婆娑的声音。
沉默,压抑的沉默。
良久。
“我封住他的记忆。让他从此在玄都国,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做一个普通人。永远的普通人。”
白世雄疲惫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一种莫名的萧索。
这个纵横捭阖的人杰,终于也是屈服了么?
“你儿子天赋觉醒之时,天地生辉,霞光万道,整个京城九日不夜。此等天资,亿万年不遇。修行速度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待他实力强大起来,自然能回复记忆。”
王天纵平静的说着,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我会用镇魂印。”
白世雄声音平缓,像在描述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但他青筋冒起的拳头,却分明告诉了别人,他内心是怎样的挣扎、痛苦。
封去一个人的记忆,显然是最为残酷的手段之一。
它意味着,那些难忘的、温暖的、迷醉的、你不想忘却的一切,全都由不得你自己。爱与恨,全都不记得。那样的你,还是那个你?
如果可以,谁愿意封去自己儿子的记忆?如非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从此不认识自己?
而白家秘传镇魂印的恐怖,不仅仅如此。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曰天魂、地魂、命魂。天魂游在天地之间,地魂乃天魂的倒影,唯有命魂住其身。三魂七魄乃人之根本,镇魂印能通过对命魂的压制,封住修者强大的修行体质,使其沦为一个普通人
白世雄的儿子觉醒天赋之时,天地生辉,霞光万道,整个京城九日不夜。此等异象只在史书中出现过,据说乃最绝顶的修行体质,至圣道体。
而镇魂印的压制,会让他变成一个普通人,一个天赋再也平常不过的普通人。没有记忆,就没有过去,没有天赋,就没有未来。
在很多人看来,被镇魂印封住的人,就是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王天横神情一震,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父亲做出来的决定。
浑浊的泪水从白伯眼中滑落,他哽咽着,却说不出话来。他心疼怀中的小少主,白世雄只有更疼、更痛。
“白家底蕴深厚,你身边的老仆又是实力高强。他带着你儿子,以白家的绝学,即便是普通人天赋,想来也能强大起来。”王天纵眼皮微抬,语气仍是极淡。
白世雄攥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以白家祖宗立誓,白伯绝不会传授我儿子任何绝学。”
王天纵却毫不动容,神情依旧淡漠。“你白世雄生就霸武圣体,武道天赋冠绝京城。没有了你儿子的羁绊,只怕你会动摇帝治。我作为血甲军总统领,不能不为陛下分忧。”。
“只要白伯带着我儿子安全离开。我便自囚于锁龙塔,除非天地反复,否则我,永、世、不、出!”
白世雄盯着王天纵,一字一顿,那目光中的火焰,仿佛要燃烧一切。
空间顿时凝肃。
当年大周失势,群雄并起。圣祖崛起于草莽之间,势压八荒,横扫六合,终于代周而立。然而有许多强敌,实力惊天,已经到了不可能杀死的境界。
锁龙塔,正是圣祖镇压无数强敌之所。相传锁龙塔乃天地自然诞生,被圣祖机缘得之。圣祖用它镇住大洪龙脉,勾连天地,以永不动用这件至宝的代价,换得大洪传至如今、已有八千年的基业。
以一个皇朝的气运去镇压无数强敌,磨灭生机,并借着这无数强者的力量,来滋养大洪龙脉,所以大洪皇朝才越来越强盛。构思之绝妙,手段之高明,手笔之宏大,不愧为一代圣祖,隐约有追平上古圣皇的态势。可以说,只要大洪皇朝不覆灭,锁龙塔中的人,就永无天日。
修行者亲情素来淡漠,因为修行者的寿命远超常人,随着修为的精深,寿千年、乃至寿万载都是常见。以白世雄和王天纵这样的实力,寿命早就超过千年,漫漫人生,不知要经历多少生老病死,区区一个儿子,算得了什么?追寻自身的长生之路,才是正事。
谁也没想到,白世雄居然有这样的决断和勇气。
若不是逼不得已,没人愿意与白世雄这样的存在为敌,尤其是当他要拼命的时候。在众人眼中,白世雄的儿子被封住了至圣道体,又无人传授绝学,便注定了庸碌一生,与废物无异。以放过一个废物的代价,换得白世雄自困于锁龙塔。这笔买卖,谁都会觉得赚,大赚。
“成交。”王天纵声音依旧冷漠,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白世雄面无表情的回过头,从白伯手中接过幼童,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
怀中的幼童这会儿想必噩梦已经过去,安静地熟睡着。眉目清秀,隐约可见他母亲的影子。
这是我儿子··这是我的儿子!
白世雄心中激荡,一挥手,解开了让幼童陷入沉睡的秘术。若不是这道秘术加持,这会儿经历了这么多事,幼童怎么会还没有被吵醒。
幼童慢慢睁开双眼,犹自带着些茫然无措。待他看清楚父亲的脸,嘴巴撅了撅,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这孩子才三、四岁的样子。本来在白府享受着富贵快乐的童年,觉醒了武道天赋后,更是集白府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忽然间一切都变了,舅舅把母亲带回了外公家,父亲带着他脱离家族,陷入无尽的追杀中。
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所谓天赋。皇帝要夺取自己的至圣道体,父亲坚决拒绝,从而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太多事情,他小小的心灵哪里承受得了。所以此时哭得万分伤心。
“辰儿,你要记住。”
幼童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一时间忘了哭泣,愣愣看着父亲混入一团光影中的右手,隐约见得父亲在不停的掐着某种法诀。生在豪门世家,记事起就开始修行,他也修习过许多法诀。却从没有一种法诀是这样的。无比复杂,却又赏心悦目,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彷如揉入了大道的奥妙。这,是艺术。
“活下去!”白世雄一咬钢牙,将右掌贴在孩子的额头上。
一个形似宫阙的符文出现在幼童额头,一现而隐。
幼童怔怔地看着父亲,表情痛苦,似乎想问额头上是什么东西,弄的他好疼。眼睛却慢慢闭上,再次陷入了熟睡中。
白世雄将儿子放回白伯怀中,“走吧。让他平安长大。”
这一句话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待儿子醒过来,便再也记不得白家,记不得他。
···也好,做个普通人。平安快乐的成长。纤离,咱们的儿子,能活下去!
看着眼前这个魁伟的男人,这个白伯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意气风发、看着他豪情万丈,又看着他失去一切的男人。
泪水润湿了眼眶。
真丢人···一把老骨头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就算赔掉我这把老骨头,我也一定会让小少爷平安长大!”
···不,少爷没有失去一切,他还有儿子。会平安长大的儿子!
抹掉眼泪,对着白世雄深深一礼,白伯这才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他那苍老的背影,却显得那么巍峨,那么坚定。
慢慢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
见得白世雄这样的人物也放弃了抵抗,王天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王天纵说话的时候,他不敢插嘴,眼见已经尘埃落地,这才传音说道,“兄长,陛下要的是至圣道体。放走了那孩子,我们用什么交差?”
“愚蠢!”王天纵在传音中冷喝,“至圣道体算什么?修行是靠人,再强的体质又有什么用?你别成天只想着邪门歪道,那白世雄强过你,绝不是因为霸武圣体!白家这一代人才济济,以白世荣与白世雄为最。皇帝借口加强皇室力量,以大义名分向白家讨要至圣道体。不过是为了抑制已经日益膨胀的白家势力。”
“这样吗?”王天横抓住脉络,逐渐理清了思路,“表面上皇帝要的是至圣道体,其实他是算准了白世雄会反抗!也就是说,他的目标本就是白世雄?”
说罢忍不住心生寒意,白家也是军勋世家,为大洪皇朝不知立下多少功劳。皇帝却说下手就下手,一出手就断了白家的一根支柱。帝王心术,果真冷酷。
“白世雄又想保住儿子,又不想拖累白家,这才脱离家族。若不是白世雄还被亲情羁绊,如他这样的人物,我们哪能这么容易便压制他?”
据说当年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看上了莫家的千金。而最后却是白世雄抱得美人归。虽然皇帝一直对此事讳莫如深,但想来白家今日之祸,很难说不是因为当年之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削弱白家,是王家与皇室的共同诉求,王天纵自然乐见其成。但皇帝特意派他们兄弟俩来抓白世雄,也未尝没有借此制造王家与白家的争端,趁机同时削弱王家的意图。
“杀白世雄,我一定会重伤,而你必死。白家与王家便注定了不死不休,唯一得利的,只有皇室。你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肯放过那孩子。”
白世雄自囚于锁龙塔,皇帝也不好下杀手,始终会如鲠在喉。白家虽然失去一个重要支柱,但白世雄还没死,白家说不定还会感谢王家放了白世雄一条生路,断不会与王家不死不休。白世雄的儿子失去至圣道体,又没有绝学传承,注定庸碌一生。皇帝得不到至圣道体,皇室的力量没有增强。白家实力遭受重创,也必将记恨皇室。而皇室提防白家,必须倚仗王家。
如此一来···这样的做法竟是对我王家最为有利!
想通一切,王天横悚然一惊,再次深切感受到兄长的恐怖,不仅仅是实力。其城府,更令人惊惧。
这样的人物···我要超越他···可能吗?
“皇室的力量深不可测,不然你以为莫家为什么要把女儿接回去?白世雄为什么要脱离家族后才敢反抗皇帝?皇帝的心思,越来越深沉。就连我,也时常会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天横觉得兄长的声音传入耳中,竟然隐约有一丝彷徨。
···
神识中再也感觉不到白伯的气息。他们已经走远了,远远的。
或许是在玄都国,或许是在其他地方,或许是某个城市,或许在某个山村。永远不能够再相见。但是,儿子能够平安长大,这,不就是为人父母,最大的愿望吗?
忽然天色阴沉了下来,闷雷滚滚,一场暴雨,似乎随时就要落下。
“走吧!”
白世雄昂首挺胸,折回来时的路。
王天纵兄弟两跟在身后,再之后是一群血甲军甲士。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似乎演动了前奏,风雨交加。
一个身材魁梧的玄衣男子,身后是大批无声前进的甲士。这情景,好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
大洪历天武七年,被开革出家谱的白家二少白世雄,骄狂凶残,忤逆圣上。帝怒,派出血甲军缉拿。白世雄自知罪孽深重,束手就擒。帝宽仁,免其死罪,囚于锁龙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