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起床号响起，团场迎来崭新的一天。
女兵们整理内务，满是期待纷纷换上了干净笔首的军装，相互整理精神抖擞。
二丫期许兴奋：“今天肯定是授枪仪式，说不定还要去打靶呢。”
“授什么枪，又不是新兵连。
到了部队了，女兵自然是作话务员、卫生员什么的，怎么可能还真让咱们去扛枪打仗。
再说反动派，连美国鬼子都被咱志愿军打倒了，还和谁打仗啊？
不过咱们团这条件怕没有文艺兵，文靖你怕是不能跳舞弹琴咯。”
玉珠接过话茬，不忘揶揄文靖。
“哎，我晕血，可当不了卫生员，还是当话务员吧。
要是让我当卫生员，你们跟我换换啊！”
小月想到今后的工作和姐妹们商量，翠翠递上军帽：“我就想当卫生员，到时候我跟你换！”
春风料峭，男兵们己是一头大汗，推着装满大粪的独轮车叫喊着飞奔展开了竞赛。
小光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个背心，“小光，穿上点。
都听着，别彪呼呼的，风还凉小心吹着！”
王红雷挽着袖子推着小车也是虎虎生风。
谭香雪、耿大姐指导引领新兵们，把卸在地头的大粪用铁锹拍碎，装进筐里，抬到田地里，抛撒施肥。
初到团场女兵们的心情己几起几伏，但穿上军装没能作卫生员、话务员，不手握钢枪竟然抬起了粪便，还是让她们的心绪沉到了谷底。
“同志们加油啊！
别叫男兵把咱们比下去了。
一定注意！
把粪块拍碎了，撒匀了！”
谭香雪高声鼓舞，却没有一丝回应。
文靖和翠翠抬着一筐大粪，大粪散发着恶臭，两人恨不得把口鼻缩到脖领里躲避。
翠翠将粪筐踢倒，文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用小铁铲随便铲了铲、扒拉了扒拉，转身就要走开。
“怎么干活呢？”
王红雷推车经过，见状瞪眼呵斥着过来：“肥料多金贵，你们就这么这儿一堆那一坨呀，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庄稼能长好吗？”
“怎么了？
哎呀，不是告诉你们了不能这么一倒了事，一定要把肥料均匀撒开。”
谭香雪急忙过来，急忙示意两人，文靖、翠翠也只得一起把大粪撒开。
“大块的一定要拍开、捏碎！”
王红雷说着蹲地用手捧起大粪撒开，还把一些大块的揉攥掰开。
团长都下手，翠翠也只好撸胳膊挽袖子，不想一把摸到一块潮湿的大粪，尖叫着扭头一阵干呕。
文靖好歹还拿着一把小铲子，强忍着扭着脸用铁铲铲起大粪抛洒。
“小心点！”
王红雷急忙提醒，可话音未落，文靖一铲子铲断了一撮麦苗。
王红雷一下急了一把夺过文靖的铲子，文靖猝不及防被带倒爬跪在黏糊糊臭烘烘的大粪上。
可这个活阎王毫无怜香惜玉，拿起铲断的麦苗更是气恨大吼：“你他妈的！
你这是干活还是搞破坏！”
文靖一身粪污，被吼的泪珠一下掉了下来。
“你还有脸哭……”、“团长！”
，王红雷还要发作谭香雪急忙劝阻示意。
这才强忍着压了口气， “你好好教教，在地里干活可不能这么毛躁！
多好的麦苗，这不扯淡嘛！”
，恨恨的丢下铲断的麦苗瞪了眼文靖转身走开。
“靖靖？”
谭香雪急忙扶起文靖，文靖不禁下意识躲开。
谭香雪看看手上的粪土，看看一身大粪的文靖，无奈苦笑着叹了口气。
王红雷帮杨大江捡起掉落的粪块，杨大江趁机劝说，“都是些女学生、女娃娃，以前哪干过这些！”
“你没看见，多好的麦苗一铲子给…….”王红雷瞪眼，但还是压了口气，想到什么叫过小光。
“你去告诉二奎他们一声，他们光刨坑就好了。
下午再让女兵们去栽树浇水。”
“是。”
“等等，那个、把粪也填好。”
王红雷叮嘱着，举目还在抹泪的文靖，余怒未消嫌恶嘀咕：“扯淡！
这样的反动派娇小姐就不该、不配来这儿！”
“哎呀，你别坐床、炕上，多脏呀！”
、“我都要累死了，哪还管得了那些！”
、“就是，土里粪里打了滚了，这会儿还穷讲究什么？”
，好不容易熬过一上午，疲累的女兵们也没了顾忌瘫倒一片。
玉珠哀叹：“这哪是来当兵呀，就是来当农民的！”
“啊！”
小月摸到了头发上沾着的粪土，抠下看了眼恶心的大叫着丢掉，用力擦着头发咬牙切齿：“我受不了了！
我要回家！”
女兵们看向小月，目光里不是质疑，都是赞同期望也不禁惶恐。
小熙压低声音：“我们可以回家吗？”
小月烦躁回答：“新中国，来去自由。
我反正呆不下去了，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可这是部队，也能来去自由吗？
刚来就走，不是逃兵吗？”
娟子思索着一脸怯怯。
玉珠想了想，咬牙说道：“逃兵？
逃兵也得先是兵呀！
我们是来当兵的，又不是来种地的。
我想当真正的解放军，去边境站岗放哨，去战场冲锋都行，就是不要抬大粪扛锄头。
我死也不要变成个那样的农妇！”
小月见有了支持也下定了决心：“我这就写报告，要么给我调岗，要么叫我复员好了！”
“我也算一个。
我在家都没种过地，好不容易当兵了还成农民了。”
小熙也站了出来。
二丫挠着头：“我家倒是种地的，可我就是不想种地，才来当兵的。
我也要调岗！”
“就是！
要写咱们都写，咱们是老乡、是战友更是姐妹，同进退！
一起来也要一起走。
文靖肯定是受不了的，翠翠你怎么说？”
玉珠鼓动着大家，问询还没作声翠翠。
翠翠搓揉着手上的污垢不禁泪花闪烁：“我？
我家成分不好，我能来当兵己经很好了，虽然现在种地，也许以后还有机会做别的。
就算种地，至少这里首长、战友们都挺好的，我、我不走！
回去了，我爸妈也会骂我的。”
“你爸妈还想你嫁个干部，找个靠山吧？”
玉珠白了眼翠翠，不屑抢白：“算了！
人家心思多，咱们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地窝堡外，文靖还没来得及换下脏了的衣裤，把手泡在水盆里用力的搓洗着，指甲缝里残存的黑色粪污似乎怎么也洗不干净。
小时候妈妈经常让自己用牛奶泡手，说那样皮肤会更细嫩，弹琴时乐感会更灵敏。
可现在…….“靖靖，你快去换换衣服，我帮你一起洗。”
翠翠出来，文靖摇摇头泪珠再也止不住又一次滑落脸颊。
翠翠压低声音：“靖靖，你会打报告吗？
你们要都走了，就剩我一个，我好怕！”
文靖没有做声，只是更加用力搓洗着手指。
“羊骨头炖土豆，一人一碗，窝窝头管够啊！
还有大腌萝卜，一口腌萝卜一口窝窝头，有点咸还有点甜，越嚼越香！
都多吃点啊，干活才有劲！”
炊事班长吆喝着给大家呈上骨头土豆。
女兵们坐在食堂角落，艰难的咀嚼着难以下咽的窝窝头。
邻桌一名男兵，探过身把一块骨头夹给了玉珠，“累坏了吧？
多吃点！”
。
同桌男兵见状纷纷过来献殷勤，更多目标对准了最漂亮的文靖“吃得惯腌萝卜嘛？
我就爱吃腌萝卜，炖菜给你。”
、“文靖同志，这块骨头肉多给你！”
西福把碗里的一大块羊骨头夹到了文靖碗里，“你脏不脏呀？”
文靖突然发作猛地一推，把羊骨头打落到了地上，菜碗也扣了一桌，食堂一下安静了下来。
顾佳急忙过来解围：“她不爱吃肉，不小心的！”。
西福一脸臊红捡起骨头低头走开，男兵们也纷纷回坐再无了声响。
顾佳把桌上的菜收拾干净，把自己的菜端给了文靖。
文靖倔强推开，低头啃吃着窝窝头。
噹！
王红雷重重把粗瓷大碗蹲在了桌上，食堂里每个人心都悬了起来。
同桌的谭香雪惊惧的拱拱丈夫，希望他劝说团长，但杨大江也是横眉怒目文靖的高傲。
还好王红雷注意到谭香雪的惶恐，压着脾气低下头狠狠啃了一大口窝窝头，用力咀嚼。
团部门前一棵小树虽然有木棍三角支撑着，但还是被吹断了，刚长出的绿叶耷拉着失去了生气。
“复员？
你也要？
靖靖，春耕秋收，也就这一段，今后也许就轻松些了……”顾佳本想劝劝文靖，不想文靖却提出复员。
文靖委屈含泪：“我不是怕苦！
虽然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但我能坚持的。
可他就是针对我！
逼着我拿大粪，吼我还要打我。
我要调走，不行，就复员呗！”
“不会的，团长怎么会针对你呢？
怎么可能打你呢？
靖靖，你肯定想象不到，那些麦田原先和这里都是一样的荒原，到处都是石头。
听战友们说，是团长带领他们一锄一镐的开垦出来，更几乎每一粒土壤都磋摸过，把石头挑拣干净了才能种上庄稼。
那些肥料，更是团长带领大家农闲时割牧了草，又肩扛拉车送到一二百里外的牧区换来的牛羊粪，还大雪天去挖沼泽烂泥才沤出来的。
那些秧苗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他只是一时情急…….”顾佳苦口婆心，但文靖此刻己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委屈的泪珠掉落：“你也在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你呢？
只是……”文靖擦擦泪花：“只是什么？
难道我们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种地？
难道你就想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顾佳也语塞愣住，他自然不想，心里也满是对未来的黯然彷徨。
